柳孜隋唐運河遺址,位于淮北市西南約30公里處,宿永公路穿過此地。1999年因公路拓寬,沿線發現大量文物。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淮北市博物館遂于當年進行發掘獲重大收獲。出土了八艘唐船和全國二十幾個名窯口的瓷器,以及萬余片古陶瓷標本等,被評為1999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1年又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日前,筆者在整理柳孜隋唐運河遺址出土的瓷器標本時,一塊標有T8 ⑤ :54的唐青花瓷片引起了我的特別注意。該瓷片通高4.3,推算口徑為11,足徑4.9厘米,為一青花小碗。(圖一)、(圖二)
大量資料證明唐代已成功燒制出青花瓷。由于大量用于外銷,以致于在國內卻很少看到,就連燒制唐青花的鞏縣窯址也難以發現青花瓷的完整件。因此,這塊從隋唐運河遺址中出土的精美而珍貴的青花瓷片就顯示了它獨特的意義。
殘片大約是原碗的五分之二,有天有地??谘赝馄玻「谷ψ?,底足有明顯的削痕,足的剖面呈“八”字型,修胎規整。碗內施滿釉,碗外施半釉,下腹至足處澀胎,釉色白中泛黃。胎土細密、堅硬,瓷化程度較高,有少量氣孔,呈米黃色。內口沿用鈷藍料點有若干大小不規則的藍色小點,在藍點的表面有用黃色顏料點涂的痕跡,色彩艷麗。碗內底用鈷藍料繪梅花圖案,花蕊用黃彩點涂。藍色呈色淡雅,黃色清晰亮麗,有暈散現象。此外,釉面有一層淡淡的哈蜊光,胎體的硬度已超過“唐三彩”的硬度,說明此標本已具備青花瓷的基本條件。
古代先民最喜歡藍色,因藍色在陽光下有極強的表現力,這種表現力可以讓人們通過視覺感受到。自然界中,藍天白云的組合最為常見。而青花對白色的選擇,從感觀上講也最為適宜。現代美學有一種觀點,“藍白兩色相配是永恒色”,這與青花的藍白兩色可說是不謀而合。由此可以證明中國的傳統文化是產生青花瓷的主要成因。(許渭、《我所見到的唐代青花瓷片》,《藝術市場》2005年3月號)。
早期青花是先在瓷胎上施一層化妝土,然后用點、繪的手法直接用鈷藍料在化妝土上勾勒出簡易的圖案。如用于裝飾的點、線條、草葉、花卉局部,再罩上一層透明釉入爐燒成,故有學者稱為“釉中彩”。到了元、明時期青花瓷走向了成熟,其胎體堅硬、造型繁多、圖案豐富、釉質細膩,這就是人們普遍認同的青花瓷概念。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最鼎盛的一個朝代,制瓷業也同樣步入了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釉色品種五彩繽紛,新的器型應運而生。因此,唐代具備了燒制青花瓷的條件。其一,統治者吸取了隋王朝滅亡的教訓,它在重建大一統中央集權國家過程中制定了一系列鞏固政權的制度。與此同時,生產關系中租佃制成分逐漸擴大,一部分地主不再參與土地的直接經營而定居城市,因此城市人口迅速增加,從而擴大了工商業的需求。手工工匠可以長期在官府作坊中當長上匠、明資匠則由政府給以報酬,大大促進了手工業和商業的繁榮,進而刺激各種物質生產的發展。(王玉哲主編、《中國古代物質文化》,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
其二,有燒制成熟的瓷胎。由于唐代白瓷已進入了成熟期,這就更加促使青花瓷的早日出現。其潔白的襯底又映照出那色彩艷麗的效果。其三,唐代已掌握了鈷藍發色技術,創造了鈷藍在陶瓷釉彩上成色純正的輝煌。鈷藍對窯內的火焰氣氛要求很高,要以還原焰燒成。窯內溫度的高低對鈷藍釉彩成色影響極大,溫度過低,鈷藍呈色不純正,溫度過高,鈷藍呈色藍中帶黑。(張金彬、《唐代首創鈷藍輝煌》,《中國收藏》2005年第4期 )。
這塊隋唐運河遺址出土的標本上呈現出鮮艷純正的發色,也充分說明唐代先民們確已掌握了鈷藍成色技術。其四,有“唐三彩”之一的藍彩作基礎?!疤迫省敝械乃{彩有的已能獨立構成一種簡易圖案。(圖三)因此說,唐青花是在“唐三彩”的基礎上分離出來的一個新品種。
唐青花雖然早在上世紀40年代就被發現,但是真正引起國人重視是上世紀70年代。在揚州唐城遺址考古發掘中發現有唐青花盤和枕的殘片后,馮先銘先生準確預測了揚州出土的唐青花瓷片的產地為河南鞏縣窯。從此,學術界掀起了研究唐青花的高潮,研究文章逐漸增多,對早期青花瓷的認識也漸趨統一。
這塊標有T8⑤:54青花瓷出土的地層屬于淮北柳孜運河遺址發掘報告地層分期的二期二段。與它在同一地層出土的還有Aa I 式平底敞口青釉碗、BCⅡ式壽州窯餅底黃釉碗、黃釉四系罐。(圖四)其中,黃釉四系罐和河南偃師唐早期的柳凱紀年墓出土的四系罐造型相似。(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偃師縣文物管理委員會、《河南偃師唐柳凱墓》,《文物》1992年12期)。根據淮北柳孜運河遺址發掘報告稱:“T5、T6、 T8三個探方的地層為隋唐時期形成,沒被擾亂過”。報告在分期段落又稱:“依據地層的疊壓關系,遺跡與地層的打破關系和以瓷器為主要代表的出土器物的變化。可將柳孜大運河遺址分為三期六段。這三期地層關系明確,每期都有相對應的地層和代表性的遺跡與器物?!?“綜觀第二期二至四段器物特征和各窯口所燒制產品的年代,將第二期二段定為唐代前期?!币虼?,這塊青花瓷片所處的地層既沒有被擾亂,又有眾多窯口的器物特征和所燒制產品的年代以及確切紀年墓出土的文物作為佐證,毫無疑問,這塊青花瓷片是唐代前期產品當是無疑。
那么,這塊青花瓷片在淮北柳孜運河遺址被發現有何意義呢?一是佐證了唐代就有外銷瓷(包括青花)的論斷。據唐德宗貞元年間(公元785---805年)宰相賈耽在《廣州通海夷道》記載,當時中國的商船從廣州出發,沿今越南東部海岸線,經印度尼西亞的爪哇、蘇門答臘等地向西,不僅可到獅子國(今斯里蘭卡)和印度半島上的諸小國,并可直抵波斯灣,到達大食重鎮末羅國(今伊位克的巴士拉)和都城博達(今巴格達)。
還有一些學者認為,當時中國的船只還曾到達過非洲的東北部,即索馬里,埃塞俄比亞等地。考古學家在那里發現了很多中世紀時中國的瓷器。(王玉哲主編、《中國古代物質文化》,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而中東不少國家也都出土過唐青花瓷片。(許渭、《我所見到的唐代青花瓷片》,《藝術市場》2005年3月號。)這次柳孜隋唐運河遺址出土有全國二十多座名窯的大量瓷器及萬余片陶瓷標本,而其中僅發現一塊唐青花瓷片,這不僅說明這塊青花瓷極有可能是唐王朝通過運河遠銷中東途中的遺失品,也說明唐代青花瓷器的燒成技術含量高使其生產能力受到了限制。而為了滿足中東、西亞各國對青花瓷的需求而又要大量外銷,因此遠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所以造成青花瓷產地雖然在中國,但國內卻很少見到。
二是佐證了遠在唐代前期,國人就已能生產青花瓷。這塊極其珍貴的青花瓷片的出土,以它具有準確的地層關系及參照物,有力說明中國唐代前期先民們就能燒制青花瓷器這一事實,打破了中國古瓷研究專家英國人哈里·加納所言“用含有鈷的藍釉彩來裝飾陶瓷器的做法實際上是唐代晚期才發展起來的”論斷。同時這塊青花瓷的發現,給研究中國早期青花確切年代的學者提供了極其珍貴的資料,其意義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