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國家文物局網站
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必須知道自己是誰,是從哪里來的,要到哪里去。千年城址在歲月的侵蝕中努力地展現出往昔崢嶸,散落的陶器在風雨洗禮中拼湊遠古的記憶,考古人在碎片中尋找線索、在地層里窺見歷史,試圖“文明探源”、詮釋“何以中國”。
12月9日,由科技部立項,國家文物局組織實施,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與北京大學聯合牽頭,國內外數十家單位的數百位學者共同參與的“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綜合研究”(簡稱“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最新進展成果發布會在北京舉行,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長、國家文物局局長李群介紹了相關情況。
2020年,探源工程的第五階段啟動。在第五階段研究開展的三年多時間里,團隊擴大了研究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在黃河中下游、長江中下游和西遼河流域等核心區,對包括遼寧建平牛河梁、山東章丘焦家遺址、浙江余杭良渚、山西襄汾陶寺、陜西神木石峁、河南偃師二里頭、四川廣漢三星堆在內的29處核心遺址取得了一系列新進展與收獲。
深化對中華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的認識
進一步細化古國時代演進三部曲
此前,探源工程專家們已對中華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的過程進行了梗概式描述。第五階段最新研究認為,大約從距今約5800年開始,中華大地上各個區域相繼出現較為明顯的社會分化,進入了文明起源的加速階段,可將從距今5800年至距今3500年的長時段劃分為古國時代和王朝時代兩個階段,其中古國時代可進一步細分為三個階段。
——古國時代第一階段約為距今5800至5200年前后;
——古國時代第二階段約為距今5200至4300年前后;
——古國時代第三階段約為距今4300至3800年前后。
——距今3800年進入王朝時代以后。
“與探源工程第四階段的認識相比,我們對古國時代的階段性劃分方式更加細化,在這樣的時代階段中,中華文明的起源和發展,有不同的地區差異和自身特色?!崩钊簭娬{。
考古所見不同階段的古國
從女神廟現身的牛河梁遺址,到古城、禮器齊備的焦家遺址和水利系統不斷被“完善”的良渚遺址,再到史前最大石城石峁遺址和發現迄今最大史前夯土建筑的陶寺遺址,歷經古國時代演進三部曲,直至二里頭走向王朝時代。
古國時代的第一階段,以坐落在西遼河流域的牛河梁遺址為代表,該遺址第一地點的2號建筑址是由9座臺基構成的大型臺基建筑群。臺基規模宏大,這一發現對了解牛河梁第一地點的建筑關系和祭祀性質意義重大。此階段,出現了一批大型的復雜社會群體,并開始出現社會的等級分化。
“凌家灘遺址也屬古國第一階段,凌家灘遺址上有迄今所知5500年前后可以確認的最大規模的聚落,面積在百萬平方米以上。去年發掘了一座大型紅燒土建筑基址,面積3400平方米,其下還有年代更早的建筑物。內壕北門祭壇墓地,墓地以西新近發掘一座祭祀坑,出土250件器物,大石鉞60件,與墓葬不同種類的玉器、陶器。M23出土上百件玉器大多為透閃石軟玉,說明凌家灘獲取和掌握玉料資源的能力。”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執行專家組雙組長之一、北京大學中國考古學研究中心主任張弛介紹。古國時代的第二階段,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開始衰落,而黃河中下游地區和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文明走上了不同的發展道路。焦家、雙槐樹、石家河、良渚遺址均屬這一時期。長江下游地區太湖東南地區的良渚文化、長江中游地區江漢平原和澧陽平原的屈家嶺-石家河文化區,無論是聚落等級的分化還是公共資源、人力的調配,復雜程度較前一階段已有質的變化,率先發展出了國家這種政體,步入文明。

雙槐樹遺址排房

石家河遺址水壩
從考古發現來看,焦家遺址新發現了大汶口文化中期的城址,這是目前黃河下游最早的史前城址。新發現的高等級墓葬有多重棺槨和隨葬玉石陶禮器的制度化表現,是中華文明禮制物化表現形式的源頭之一。
“近年來新發現的良渚遺址點翻倍,目前達350余處,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同時還繼續圍繞良渚水利系統開展考古工作,外圍新發現水壩近20條,經測年,和原水壩屬于同一系統??梢?,正是在良渚中期才統一規劃了水壩,莫角山、反山和城址,良渚古城三大工程齊全,說明良渚社會此時有了重大變革。大雄山東邊的荀山屬良渚遺址群東側,遙感也發現有良渚時期城址的跡象,留待今后發掘確認?!睆埑诮榻B。
古國時代的第三階段,中原和北方地區后來居上,開始新一輪的文明化發展。在石峁遺址皇城臺發現的轉角浮雕,為石峁皇城臺大臺基石雕的年代、建筑性質的判斷提供了關鍵性證據。在大臺基西側200余米處,首次發現以石墻框界、成排分布的貴族專屬墓地。陶寺遺址確認了一處迄今所知最大的史前時期夯土建筑基址,面積達6500平方米,主殿總面積540余平方米,是目前考古發現的新石器時代最大的單體夯土建筑。

石峁遺址皇城臺

陶寺遺址大臺基
進入王朝時代,以二里頭遺址和三星堆遺址為代表的考古工作取得重要進展??梢哉f,上述兩項遺址也是“探源工程”二十余年來,受大眾關注較多、知名度較高的兩個遺址,它們的考古工作也在持續不斷地進行中。
當談及二里頭遺址最新考古發現及綜合研究稱成果時,“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執行專家組秘書長、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夏商周研究室主任常懷穎表示,“此前我們認為二里頭遺址街區的樣態是井字形的,新發現則突破了這一認識。如果以原來井字格最中間格(宮城區)為中心的話,我們發現旁邊還有更多的格子,但不排除還會有更多發現,也就是說我們對遺址本身的空間范圍的認識還遠遠不夠?!背逊f還強調,二里頭遺址內的不同小方格或街區里的功能也不一樣,這證明了在王朝形成的階段,在階級開始不斷強化的時代,開始出現城市營建模式當中整體性布局和規劃,最大限度地利用分配土地,進行人的區分和功能區分,這代表著社會發展新的程度和樣態,是此前所不見的。
三星堆遺址新一輪發掘出土了眾多讓人顛覆認知的青銅器,但通過考古學認知來看,拋開精美的器物,三星堆田野工作仍有重要收獲。在常懷穎看來,首先對三星堆城址,尤其是對城址的布局認識。其次,結合環境考古來看,器物坑的選址在河邊偏高的臺地上也是有講究的。此外,常懷穎還提到,器物坑內的神獸、神面具、神壇等青銅器,和帶其他坑內銅容器的產地也不一樣,前者大概率是本地生產的一批特殊的器物。
協同發力 科技助力
多學科合作讓文明探源煥發活力
考古學涉及了人文學科、自然科學、工程技術,是真正意義的交叉學科,從無人機到顯微鏡,從浮選植物遺存到基因釣魚技術,多學科協同的理念在“探源工程”各核心遺址得以貫徹,業已成為新常態,一場科技與考古的二重奏在“探源工程”中回蕩。值得一提的是,考古方艙和考古現場文物保護移動實驗室的應用,促進了田野考古與文物保護的緊密結合,也為未來的田野考古工作提供了可行的發展方向。
據張弛介紹,本期“探源工程”有8個課題,其中4個由科技考古學者領銜,包括年代學、環境與人地關系、資源與生業技術、古代人群與分子生物學。張弛還強調,本期“探源工程”的另一個特點就是以中心性聚落遺址為核心,集中考古發掘、年代學、資源技術、環境與人類體質等多個角度對相關遺址開展綜合研究。
年代學研究重點解決了石峁皇城臺、內城、外城空間布局的年代,初步確定皇城臺的始建時間不應早于2200BC,最后廢棄的時間可以晚至1600BC。對三星堆器物坑的測年結果顯示,八個器物坑的埋藏年代基本相當,大體都在距今3100年前后的商末周初階段埋藏。
生業資源問題對理解石峁這種大體量社會做出了解釋。張弛稱,石峁之前仰韶早期已經有人長期在此,但沒有形成大型社會。但石峁時期半農半牧經濟的開發、飼養牛羊,帶來了迅速發展。二里頭時期,水稻的比旱作農業多,稻作農業的貢獻實際比粟黍要大。
增強歷史自覺 堅定文化自信
讓宣傳闡釋更加多元多樣
“探源工程”是一項象牙塔內艱深枯燥的學術研究,是一本本厚厚的發掘報告和一篇篇學術論文。隨著重大考古發現不斷刷新著公眾的認知,“探源工程”成果日益被社會各界廣泛關注,其之于增強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方面的重要性也日漸凸顯。
考慮到對象不同、目的不同,“探源工程”成果轉化所呈現的形式也有所不同?!瓣U釋傳播本身就是‘探源工程’的重要任務。近年來,我們深入挖掘文物的多重價值,深化考古和歷史研究成果傳播,國家文物局媒體平臺開設‘中華文明探源’專題專欄,召開‘考古中國’重大項目系列新聞發布會,聯合開展‘盛世中華 何以中國’主題宣傳,主辦‘文化傳承發展 探源中華文明’新時代大講堂,發行國家寶藏系列金銀紀念幣,推出《中國考古大講堂》之‘探源中華文明系列講座’,聯合‘何以文明’數字大展全球巡展,讓更多文物和文化遺產活起來,豐富全社會歷史文化滋養,增強歷史自覺、堅定文化自信,推動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國家文物局政策法規司司長金瑞國介紹。
紀錄片被稱為“社會和人類生存之鏡”,能把大眾的眼界和足跡,引向更遠的視界。為了闡釋中華文明發端、起源、形成及早期發展歷程,國家文物局與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聯合攝制的《尋古中國》系列節目廣受好評,獲評“2023年度中國影響力十大紀錄片”。此外與上海市委宣傳部聯合指導的大型紀錄片《何以中國》也正在播出中,以全新的視角呈現中華文明從涓涓溪流到江河匯流的發展歷程。
已走過21年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還有許多重大問題需要通過實證和研究達成共識。據介紹,2022年,科技部和國家文物局共同推動了探源工程的衍生項目——“北方地區旱作農業起源與發展”和“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前1000年核心都邑的綜合研究”的立項,對中華文明的形成和早期發展關鍵階段,從時間、空間地域和研究視角進行了主動性的補充。李群表示,下一步,國家文物局將繼續會同有關部門,繼續推進、深化探源工程,推動考古探索、文獻研究和自然科學技術手段的有機結合,拓寬研究時空范圍和覆蓋領域,進一步回答好中華文明起源、形成、發展的基本圖景、內在機制以及各區域文明演進路徑等重大問題。
馳騁在壯闊山河、徜徉在星辰大海,從篳路藍縷到星輝漫天,“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成績顯著,但仍然任重而道遠,必須繼續推進、不斷深化?!边@既是習近平總書記的殷切期望,也是探源考古人的執著追求。知所從來、思所將往、方明所去,這既是對遠古文明的呼喚,亦是向未來的致敬。探尋歷史、立足當下、連接未來,秉持著探源尋根的初心,將連續不絕、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展現在世人面前。
(張小筑)
責任編輯:楊亞鵬